“我以为你会上你哥哥家过圣诞的。”把杨给领进门安放下来，先寇布转身去厨房里去搞点热饮，一边想起来地问他。
“本来是要去的，”杨撇嘴摊了摊手，“但我恰好发现他偷偷张罗着想趁机给我介绍女朋友，所以我就鸽了……”
先寇布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另一手端着巧克力杯子递给杨。
“可我想要红茶。”杨捧着棉花糖热巧克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家里没有了。”
“白兰地呢？”杨举起杯子像三岁小孩要求在早餐牛奶里加糖，“巧克力里面可以加白兰地。”
“也没了。好小姐回家的第一天就把我所有的藏酒都扔掉了。”
先寇布回想起卡琳那时候一脸鄙夷，“我可不想下次被紧急叫回家，是因为您酗酒过度酒精中毒。”，先寇布一边想着这女孩是真的一点也不了解他，他酒量很好但他不喜欢，杨平时喝酒的频率都要比他高，一边又意识到卡琳有一种别扭而笨拙的温柔，他努力不去想这是遗传了谁。
杨把杯子放了下来，他的嘴角牵起一丝温暖的笑意。
“她倒是很有魄力，”杨目光带着赞许地说，“尤里安就只敢把我的酒柜给上锁。”
“那么你可得后悔让她待在你家里了。”
冬夜的天空很快就完全暗了下来。先寇布把之前囤在冰箱里的速食披萨和意面拿出来热了当作寒酸的圣诞晚餐（不用担心杨会抱怨，因为他自己也搞不出更好的东西来）。两个人浮皮潦草地吃完了晚饭，坐到客厅沙发上抱着电视遥控器。他们在历史纪录片和拳击比赛的电台间争执了一会儿，最终折中选择了看军事科普节目。这节目也不怎么有趣，先寇布过了一会儿就感觉到肩膀上一沉，是杨把脑袋靠在了他肩上。他就尽量保持着半边身子不动，单手剥了个蜜桔拿了一瓣给杨塞到嘴边，杨懒懒地拿嘴角叼过去，含着蜜桔瓣含糊地说话：“之前卡琳来我家的时候，看上去心情不太好。”他咽下蜜桔，抬眼看了先寇布一下，“你们吵架了？”
先寇布不置可否，低头冲着摊在自己掌心的橘子皮撇了一下嘴。
“这是好事情。”杨稍微直起腰来坐正了些，“这比你们互相不说话要好。”
“你已经开始进入调解父女关系的好妈妈角色了吗？”先寇布开玩笑地问他。
杨的脸上泛红。但他没有反驳也没有生气，他就只是半低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几个画面滑过他的后脑：杨歪歪倒倒地半躺在沙发上看书，这时候卡琳拿着课本走来向杨请教问题，她的神态前所未有的柔和；他们带着两个孩子去打网球，杨赖在遮阳伞下的凉椅上不肯上场，要他一个人轮番对付两个小鬼头；尤里安在厨房里忙活，杨和卡琳自告奋勇想去给他打下手，但是他俩都只会添乱，最终尤里安一脸无奈来请求自己去把那两个人给拉出去……
这些泛着柔光的景象看上去那样真，那样近，唾手可得。杨就坐在他手边呢，他现在就可以问他，只要他开口，问他是否愿意——
他猛地坐直了身子。
“华尔特？”杨惊讶地看他。
“我爸妈从来没有管过我，”他语速很快，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说这些，但他停不下来，“六岁开始我就跟着祖父四处搬家，成年之前我没有在哪个地方待超过三年。”
“呃……平安夜是有要做什么自我倾诉检讨的习俗吗？”杨茫然地挠着脑袋问。
“你别打岔。”先寇布有点强硬地看着他，“我是想告诉你，我压根不知道正常的家庭应该是什么样子。”
“我也不知道，”杨歪过头说得很是轻巧，“虽然老爸好歹活到了我十六岁，但他大约算不上常规意义上的好父亲……”
“你跟我不一样。你没有做过错事。”
“你不该把那些称作错事，”杨安静地对他摇头，眼底有那么些认真的不赞同，“卡琳听到会难过的。”
先寇布几乎是有些吞吞吐吐地寻找措辞：“我的意思是，你没有——没有那种，‘过去’。”
“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杨温和的态度底下有什么坚硬的东西，他一双眼睛闪动着光，“我为什么要在乎你的‘过去’？”
他这话带给先寇布一阵暖意，但这种暖意同时伴随着强烈的疼痛。没有人告诉过他，原来“幸福”也是会让人感到如此痛苦的东西。他完全不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太久了，安定的、温暖的……家庭之类的东西，那种感觉他早就快要想不起来了。
他感觉到一个微凉的接触落在自己的手腕上，杨把手放在那里，用疑惑而安抚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为什么杨会这样看着他呢？先寇布感到心头涌起某种古怪的悲壮感。从今天杨在他家门口露面开始，杨就一个字也没提他们之前的那一场别扭。从来没有人会像杨这样——从来没有人会这样相信他的。
“因为我在乎。”他最终努力去正视杨的黑眼睛，对他摇了摇头，“我不想别人议论你，而且那都是因为我。你应该拥有更好的、更单纯的——”
“别说了，华尔特。”杨很干脆地挥开手打断他，“你现在的口气就跟我哥一模一样，就好像再过会儿就要催我去相亲了。”
先寇布几乎要想笑地摇了摇头：“有的时候我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
杨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他，那双黑眼睛，比一般人的要更安静，迷迷糊糊的，就好像对这个世界一点也不在意……而先寇布现在在那里面看见了他自己。
“我当然知道什么是更好的。”杨弯起眼睛微笑，“一个好姑娘显然要比一个有着私生女儿、指不定哪天又会跟他的漂亮情人们鬼混的无业游民要好太多了，是不是？”
他特地在情人的复数上加了重音。先寇布耸耸肩膀：“我接受你的大部分指责，但我必须为自己辩护一点：我不是无业游民，我是自由职业者——”他的尾音断在空气里，因为杨伸手捧着他的脸阻住了他的话。
“管你是什么呢，华尔特。”杨把带着蜜桔味道的吻印到他的嘴唇上，“我就是只喜欢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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