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这年的十二月伴随着风雪刮来了，学校里放了寒假，但孩子们似乎一点也没法闲下来。卡琳和尤里安每周有三天要去波布兰那儿学习跟人干架，尤里安还有棒球队的训练。相比之下两个大人就显得过分清闲了。先寇布现在觉得教师真是个完美的职业，一年两长假，杨又绝对不是那种会在假期里积极向上给自己找正经事儿做的人，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腻在一起。
好景不长，过了没几天先寇布就接到了一个噩耗：波布兰在酒吧里向他提前宣布，在上完这周的课以后培训班要停课两个星期。
“两个星期？！”先寇布脑子里想的是卡琳要同自己朝夕相处长达两周的美妙光景，“这也太久了。”
“公道点，先寇布，我也是要过圣诞节的。”波布兰瞪了他一眼的同时耳朵莫名其妙地开始飞红，“伊万订好了行程，我们要去滑雪……”
看来号称和同一个对象约会绝不超过三次的花花公子哥终于还是坠入爱河了。但先寇布甚至没有心情去笑话他，他近乎绝望地发问：“那我该怎么办？”
“你怕什么？”波布兰觉得好笑，把胳膊肘撑在吧台上，“卡琳又不是三岁小孩，她白天可以自己出门找地方玩，你家只是供她晚上睡觉的宿舍。”
“这不行。”先寇布断然否决，“你觉得我会允许她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外面瞎转悠吗？”
波布兰翻了翻白眼，转念又坏笑起来：“你那个可爱的历史老师呢？你可以约他一起啊，还有尤里安——你们搞一个家庭旅行，趁机相互了解增进感情……”
先寇布摇晃着酒杯不说话。这个主意他不是没想过。但是圣诞节……圣诞节是和家人团聚的节日。恋人们也会在一起过吗，先寇布不知道。他以前只有不停轮换的情人，情人是不会在一块儿过圣诞的。
他在前几日去杨家里的时候，旁敲侧击问过尤里安他们圣诞有没有什么安排，而小伙子显然对他的意图一无所知，一边监督着炖锅的火候一边茫然地摇头：“前几年我们都是去卡介伦先生家里，今年应该也是吧。”
“啊……那你们——你父亲，有没有想过，今年换换口味？”
“换什么口味？”杨悄没声儿地立在他身后，要不是他锻炼多年心率一定会瞬间飚上一百。杨扒着先寇布的肩膀伸长脖子探头看了看尤里安面前正在翻滚着的炖锅，一脸期待地问：“今天要尝试新配方吗？”
临近圣诞的最后一堂格斗培训班，教室外边的走廊被五颜六色的彩球缎带乱糟糟地装扮起来。先寇布掐着下课的时间来接卡琳，稍微朝周围等着接孩子的家长看了看，没有看见杨。他想着等杨来了，他今天一定要问问他圣诞节要不要一起过。就像波布兰难得说的在理的那样，他们可以带上两个孩子出去旅行。这个时间热门些的游玩胜地估计已经订不到旅馆了，不过他们可以就找个邻近些的郊外度假，不用太远，自己开车就能过去……
但直到培训班下课了，有学生已经换好衣服三三两两地走出来，杨还是没有来。他又懒散地迟到了。先寇布撇着嘴想，杨这个监护人当得着实不怎么样，卡介伦在指责自己不负责任的时候，应该也想一下他这个学弟可没有好到哪里去。
就在这时候有个人走来站到了他身边，他从眼角瞄到那是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女人，一手捧着杯咖啡，红色的大衣很是惹眼，跟这里挂了满墙的假冬青叶子树莓装饰倒是挺一致。
“来接孩子的吗？”她目标明确地朝他微笑，问了一个显而易见的多余问题，“您的儿子？”
“不，女儿。”先寇布言简意赅地回她。
“噢，那她可真了不起……我儿子，”她指了指教室里面，“我希望他能硬气些，不要像他父亲那样没用……”
她说完后就拿一种水光泛滥的眼神看他。他非常能明白这种眼神，他太清楚她想要什么：几句调情的奉承，一个约会，也许还能附赠一个柔情蜜意的夜晚。但是，谢谢了，他要是十八岁的话，兴许还会觉得博一个有孩子的少妇欢心是一件挺带劲儿的事情。
他不大想搭理她。卡琳应该快要出来了，他转头想往教室门口看去——
有人撞开了他，一声惊叫，他看见一头丰盈的红发飞掠过去。
女人狼狈地站在那里，她手里的咖啡被撞翻得透顶，滴滴答答的棕色液体裹着黏腻奶油在精致昂贵的红色大衣上流淌。
“真是对不起！”卡琳近乎是得意洋洋地大声说。
女人猛地转过身，她看起来马上就要对她咆哮了。
“抱歉，这是我女儿。”先寇布跨了一步拦在她俩中间，“请原谅，她不是有意的……”
他在心里按压烦躁地深呼吸，努力做了个歉疚意味的假笑。他知道卡琳就是有意的。他还知道她现在站在自己身后，目光灼灼一脸看好戏的神情。她看见这女人和自己说话，也许她以为是他主动的。凭卡琳对他的固有认知，她当然很容易产生误解，但他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后他知道了。有个人正从楼梯口慢悠悠地拐了上来，他从余光瞥见那是杨。
这实在是漫长到仿佛有一个世纪的几秒钟：杨停留在原地看向他们，先寇布正看起来非常绅士地掏出纸巾帮一位女士擦掉衣襟上的一点奶油，她的手还抓着他的手臂。
他们显然都想起了他们刚认识那天发生的事儿，而先寇布隐约恐慌地想，杨会不会认为他这是在故技重施……
尤里安在这时候从教室里走出来，他不明所以地来回看了看。而杨朝尤里安走过来，脸上挂着先寇布这辈子见过的最如沐春风的微笑。他一直走到他的面前又同他擦身而过，他听见杨温和轻笑地对尤里安说：“抱歉我又来晚啦……我们回家吧。”
然后杨揽过尤里安的肩膀，父与子和睦温馨其乐融融像是地铁站公益广告牌上的那种宣传画。他们转过身往回走，杨再度同先寇布他们擦肩，尤里安有些尴尬而又担忧地朝先寇布投去一个犹疑的眼神，而杨始终微笑着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仿佛他只是这条走廊上的又一个蹩脚的圣诞装饰。
尤里安边走边扭头往回看他，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喊他，卡琳抱着膀子冷笑，他的耳边杂音乱绕。
当务之急当然是要先追上杨，但是这边卡琳一转头往停车场跑了，在他面前还有一个大衣上沾满咖啡奶油气急败坏的女人。先寇布丢给她一包纸巾和几张钞票，跑在黑黢黢的停车场里喊卡琳的名字。他头脑发麻内心恼火，他现在由衷地希望爆发一场战争，把所有这些鸡毛蒜皮的糟心事儿给轰炸掉。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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