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寇布有点不耐烦地摁了摁方向盘上的鸣笛。公路又塞车了，他就知道，在星期五的下午开车出门就是一场灾难。但是没办法，他现在必须得跑这一趟。他十五岁的女儿在学校里犯了点事儿：她跟高年级的男生打架，并且令人骄傲——不是，是令人遗憾地打断了一个十七岁男孩的鼻梁骨。
克罗歇尔小姐的人生前十四年都跟她的父亲无缘，如果不是她的母亲去世，先寇布都不知道他在这世上还有个喷薄而出的细胞意外存活了下来。虽然按照卡琳自己的话来说，她可不想被当成是来找他勒索敲诈的，她只是想让他知道他曾经拥抱亲吻过的一个女人过世了，然后她就打算自己一个人过活。但是先寇布半强迫地把她给留了下来。
“毕竟，小姐，你要是在外面弄出了什么事来，我还得承担法律责任。”
为了避免卡琳同自己相看两尴尬，先寇布给她找了个学费颇为昂贵的私立寄宿学校，每个周末可以回家。但卡琳显然不打算这么做，她只在两个学期之间的假期里才极其不情愿地回到家来，在家的时候每天跟先寇布的对话不会超过三句。
先寇布当然乐得悠闲，但这种好日子看起来就要到头了：教导主任在传唤他到学校去的电话里特地强调，他这个周末一定得把卡琳给带回家去，“我认为您对您的女儿缺乏必要的了解和关心。”
先寇布这会儿开着车往学校赶，一半脑子在惦记着卡琳做的好事，另一半在想他那个在中学当历史老师的男朋友。他们刚交往一个月，先寇布压根儿没想起来要跟他说自己还有个女儿的事情。而周末小杨老师说好了要上他家里来的，他到时候要怎么跟他解释家中的这位窈窕淑女是什么人呢？
接近傍晚的时候先寇布终于赶在学校放学前来到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他推开门看见办公室内的老师正在同卡琳说着话，卡琳抱着膀子站在那儿，桀骜不驯像一头红色鬃毛的小狮子。她看上去应该没什么肉眼可见的受伤，这让先寇布暗自放下心来。
教导主任听见动静转头看向门口，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啊，这位想必是你父亲……”
他站起身走过来跟先寇布草草握了下手，转头继续对卡琳说道，“这次我不会给你处分，因为是他们先招惹的你。但是卡琳，我希望你以后再遇上这类事情的时候，能先找老师报告，而不是自己动手。”
卡琳转了转眼珠：“哦，我想您太忙了，没有功夫教训他们，我很乐意替您代劳。”
先寇布不禁想笑，顾虑到场合赶忙把笑声转成了一声咳嗽。教导主任明显不是没听出来卡琳口气里带的刺儿，不过他没有跟小孩子计较，神色倒还是很和善：
“好吧。你去外面等一会儿，我跟你父亲再说几句话，然后他就可以带你回家了。”
他这话触到了雷区。卡琳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发亮得像紫水晶。
“我不需要他带我回家。”她傲慢地仰起鼻尖哼了哼，转身走向门口前又对先寇布嘲讽地挑起眉毛，“我真吃惊，您居然还知道学校在什么地方。”
她昂着头走出办公室，“砰”地一下用力带上了门。
先寇布不尴不尬地咧了一下嘴，他想要向教导主任做出一个道歉的表情，但最终表现出来的可能更像是牙痛。
“我也是有女儿的。”教导主任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个冒昧的建议，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母亲’是至关重要的。”
“谢谢您的好意……”他瞥了一眼对方胸前的工作牌，“卡介伦先生。只是我这边……情况比较复杂。”
“当然。”卡介伦没有显出一丝好奇或是惊讶的样子，这反倒叫先寇布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便解释道，“我是说，您知道，我这儿有全校学生的档案。”
先寇布点了点头。他自己倒是不知道卡琳的档案里究竟是怎么写的，但想必“母亲”的那一栏里标着“亡故”，而且她的姓氏是随母亲的，这便能彰显很多问题了。
“您知道您的女儿为什么会跟那些男生打架吗？”卡介伦收敛起温和的神色，他的目光变得有些严肃锐利，“他们取笑她，说了很过分的话。那个被她打断鼻梁骨的男生，他说她每个周末都留在学校不回家，是因为她的父亲不想要她……”
先寇布心底升腾起一股怒意，他现在也想找到那个混账小鬼然后折断他的腕骨。卡介伦眼镜片背后的眼睛仿佛有那么些隐约的指责，这又让他感到一丝烦躁。他和卡琳之间的问题用一两句话是解释不清楚的，而眼前的教导主任显然认为这一切问题的根源都出在他这个不负责的父亲身上。先寇布也不是认为自己没有责任，但他又有些抵触地想，一个家庭幸福的人是不可能真正明白这里面的麻烦之处的。他从这位好教师熨烫齐整的衬衫、摆在办公桌上的相框还有他之前的话语里都能看出来，这是一个家庭和睦美满的人。他怎么可能理解到寄宿学校、让卡琳用不着成天同她这个并不想要见到的父亲待在一起，这样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先寇布可不想再被对方用充满临终关怀的目光注目着，他正想着要不要故意回他一句“我觉得我女儿干得真不赖。”，而办公室的门在这时候又被推开了。
先寇布扭过头，几乎是惊恐地看见自己新近正在交往的小男朋友拉着自家女儿推门走进来，他边走边絮絮地念叨：“哥，我刚在楼梯口看见这孩子。你在训她的话吗？你别吓着她了——”
如果说这一天还能过得更不平静一些的话，那就是杨一抬头看见了杵在一旁的先寇布，他又惊又喜地发问：
“华尔特，你怎么会在这里？”
TBC
Comments
No comments yet. Be the first to reac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