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名作战部队的士兵在第一次战斗生还后,可以接受一次免费的团体心理疏导,被发现有PTSD迹象者还可以获得一次专业精神医生的一对一诊疗。不过此后再有精神方面的医疗需求,则要自行承担百分之八十五的费用。
这是自由行星同盟提供给军人的医疗福利之一。
准将阶级以上的军官,精神疾病也可以纳入医保范畴,享受公费全额报销待遇。
这是自由行星同盟提供给高级军官的优待。
被那场羞耻、混乱、不能见光的梦折磨了三个小时后,华尔特·冯·先寇布少将第一次想起来自己一直没动用过的特权。
除了第一次集体辅导,先寇布从没考虑过自己是否有找心理医生的必要——夜间约会这种情况除外。但现在为了这次荒唐而无逻辑的性梦,他重新修正了下自我认识。
这很疯狂,但也不是不能解释。也许只是因为同帝国大军胶泥一样的战时对抗导致他太久没有约会过,而最好的解决方法只是需要他去俱乐部喝一杯,然后随便搂着哪个姑娘去对方香闺洗一个热水澡……但梦中的对象和情景让先寇布想要在歇斯底里捶烂房间后再对着自己太阳穴来一枪。在他轰烂自己的脑袋前,或许可以需请求一位可靠的专业人士解剖下,取掉毒瘤或者其他什么玩意儿。
天一亮他便跑到伊谢尔伦要塞P区的精神健康中心。得到了一个VIP特需号,而后一位看起来颇为优雅干练的女医生接待了他。
“我觉得我可能精神不太正常,也许你可以给我开些处方药。”先寇布端详着医生的脸,但不确定这位女士是否曾出现在自己的约会名单里。
“先别急着给自己这种负面暗示。”女医生奉送了一个安抚的笑容,然后将这位身材高大面色阴沉的求诊者安置在一张舒服的沙发躺椅上,同他确认了下姓名、年龄等个人信息。从容貌和身材推断,她或许不在伊谢尔伦要塞两大“伤风败俗”的捕猎范围,但她有一把好声音,先寇布心中濒死般的焦虑感在这一来一往的普通问询中得到了缓解。
而后在对方的要求和帮助下,先寇布大致回忆了下那个让他焦虑和压抑的梦境。
“放轻松些,先生。”医生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介于理解和漠然间的表情,“性梦是一种正常的生理和心理现象,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比起梦境本身,您现在的负罪感可能问题更严重些。介意聊聊吗?”
完全是胡说八道!先寇布不等医生话音落地就从躺椅上跳起来,他几乎花了全身力气,才把咆哮的冲动抑制回去。然而女医生只是对着手边的荧光屏面无表情地敲病志,似乎对他的这种反应见惯不怪。于是先寇布只好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转了几圈后才终于换回那层绅士面具。他走到医生的办公桌前,重复了一句医生作出的诊断并质问道:“并不是质疑您的专业水平,但是看看我,昨天我梦到自己和一个男人……”说道这里,先寇布声音忽然梗住了,在几个小时之后,他想到梦里的内容,依旧觉得耳根起火。他呼出一口浊气,才干巴巴问医生,“我做的是完全不符合人生经验的怪梦,而您说这正常?”
“是的,阁下。”女医生往病志里又多敲了几个字,“所以,负疚感是来自对同性恋的焦虑和恐惧……或许我们可以从这里开始……”
“请等下!”先寇布举起一只手,打断了医生的话,“我并不是什么恐同分子,我完全了解性向是个人自由。我们的宪法要求保证个人自由,而我尊重宪法,毕竟这个职业就要为它奉献忠诚。”
医生叹了口气,用公式化的和气口吻回敬先寇布堆了满脸的假笑,算作是对这名顽固分子的安抚:“放轻松些,阁下。就算您真的对同性恋心存歧视或恐惧,您也不用担心会被投诉违宪的,我有职业操守,再说这种恐惧很多人都有,也是很常见的状况……”
“我对任何人的任何一种性取向都没有不敬,”先寇布瓮声瓮气地开口,两道眉毛越皱越紧,“我只是……只是……我不觉得自己是同性恋,我没和男人做过。”
“阁下,梦到和同性之间的性爱并不意味着就一定是同性恋或者会变成同性恋……”观察了下先寇布的表情后,女医生脸上露出一种意味着理解和释然的真正的微笑,“好吧,或者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说,让你焦虑的问题不在于梦到和同性发生关系这件事,而是因为梦到的是‘那一个人’?我假定出现在您梦里的是您的熟人,呃,同僚,朋友,上级?”
先寇布端整的面容立刻在警惕中绷紧,他盯着女医生的眼睛,面色阴沉不定,仿佛对方再往下猜一个字,他就要扼断她的脖子。
然而医生面无惧色。她直视着先寇布的眼睛,坦荡荡地为他解释起来:“某些情况下,性梦同现实中的性欲无关,它只是是人类大脑对现实中亲厚关系的反馈。一般来说,在梦境中,即使您认识的人以性爱对象这种角色出场,也并不就意味着你对这人存在情欲。之所以会梦到同那个人发生亲密关系,其实主要说明对方身上有什么让你感到满意的地方,所以您很欣赏这个人,并且对这个人还存在一定的依赖心理。如果考虑到阁下的个人情感经历,您潜意识中同样希望获得对方更多的青睐和更多的信任。”
先寇布后退几步,颓然坐回到椅子里,他把手埋在掌心里深呼吸几次,然后用手挡住了眼睛,沉声道:“不止是因为人的缘故……医生,我在梦里对那人使用了暴力,那是犯罪。我知道弗洛伊德,梦是深层意识反应,但……我只是不懂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听我说,阁下。先喝点水,然后忘了那些半瓶水的弗洛伊德理论,看来它们大大加重了你的焦虑。”女医生关上荧光屏,她起身走到先寇布身边,递给这语无伦次的可怜人一杯清凉的饮料以滋润下他干涸的喉咙,然后她在这个高大的褐发男子身旁坐下来。“在梦里,性并不是性,但梦却只是梦。你并不能指望梦境跟镜面一样反映我们的内心活动,它一般混乱无序,因为梦境不受理智控制,有人会在梦里做不道德的事,然而这不意味着他就是不道德的人。至于为什么会在梦里暴力侵犯一个您信赖且欣赏的人,若非要解释,那么或许可以从这个角度试试:这种情况下,暴力意味着一种突破手段,您同对方在现实中也许存在矛盾,可能是严重的认知分歧,或交流不畅,甚至可能您觉得对方拒绝沟通,而您迫不及待想要打破这种紧张的困境,希望说服对方,获得理解和认同。”
“所以,这个梦并不意味着我会犯罪,会伤害谁?”
“是的。”女医生陪着点了点头,“根据调查,暴力本就是男性梦境中十分常见的内容。这同社会对您这种性别的气质塑造有关……但梦境中的暴力并不等于做梦的人都是潜在的暴力罪犯。问题的重点在于,您在现实中的选择。”
“什么意思?”
“您在真实环境中对梦里的人也曾抱有冲动吗?更有甚者,想过要把梦境中的场景复制到现实中来吗?”
先寇布今天还没去过自己的办公室,更没见过隔着军官休息室和一条走廊的另一间办公室中的要塞司令,虽然对方可能同样不在办公室里。至于在现实中把那个男人按在身下,在伊谢尔伦指挥室里……想到梦里的场景,先寇布不由脸色发青,额头有根血管突突猛跳了几下。他抬起头打量了几眼坐在自己身旁的医生,目光从女人微卷的头发下滑到光洁的手指,然后身体微侧,手臂随意搭到对方身后的椅背上。“您觉得,在酒吧中喝一杯会有助于放松我的紧张情绪吗?”前帝国人的脸上浮现出惯常的不羁笑容,接着,他压低声音又问,“您晚上有安排吗?”
“请恕我拒绝。”女医生站起身走回到办公桌后面,似乎是准备继续完成自己的病志。
“抱歉,我不知道您结婚了。”
“您误会了,先寇布少将。我之所以拒绝阁下的邀请——”女医生叹了口气,她抬起头,直视着先寇布一字一句道,“首先,您是我的病人,而我有职业操守。”
“我之前居然质疑您的专业水平,还请允许我道歉。”先寇布微微眯起那双灰褐色眼睛,摸着下巴苦笑起来,“那么其次呢?”
“其次,阁下这种抓救命稻草似的的邀约对我的自尊说不过去,而且也不符合我自身取向,所以如果您想找人确认自己的性取向,我不是个好人选,恕不奉陪。”
“啊,这就尴尬了。先寇布悻悻然摸了摸自己的鼻梁。他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于是从裤袋里掏出一个药瓶,随手抛给女医生。
“那请帮我另一个忙,您是专门接诊高级军官的好医生,下次再有服用这药的患者上门,劳驾开处方时给他换种副作用小些的吧。”
说着,先寇布站起身朝门外走去,手握上门把手时,他听到女医生叫住了他:
“先寇布中将,梦只是梦,它不会伤害现实里的任何人,除了被困住的你自己。所以别被它困住,放轻松些。”
先寇布转过身,对正伏案工作的医生道了一声谢。然后离开了诊疗室。他想,他应该不会再来了。
不过无论如何,确认自己并没疯掉,也不会用暴力伤害人,这让伊谢尔伦要塞的防御指挥官终于松了口气,而后他便带着些简单的个人用品住进了舰队司令的宿舍的客房。
这是那天约好了的。先寇布会为杨的处方药使用情况与处在危险边缘的酒精摄入问题保守秘密,而杨也停止对自己中枢神经的进一步虐待,在先寇布的监督之下。
当天夜里,黑发黑眼相貌普通的男人再次进入先寇布的梦境,掀开他的被子爬上他的床,一言不发躺到他身侧,如一汪水清凌凌地淌进他怀里。
好吧,他大概是有太多事想要说服他的上司接受,才会再一再二做这种颠三倒四的梦。
于是先寇布翻了个身,把人压到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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