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婚礼与⼀个葬礼 09

当他们搭乘⾼尼夫的商船踏上返回达贡的旅程时，杨只想把⾃⼰整个⼈埋进客舱的床上，⼀动不动。
三场婚礼和⼀次葬礼，在短时间内参与这么多活动，就连体⼒充沛如先寇布，也觉得有些吃不
消。安放好⾃⼰的⾏李后，先寇布忍着倦意，决⼼要跟杨开诚布公地谈⼀谈。杨绝对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然⽽在他单⼑直⼊前，杨却将⼀份⽂件迎⾯拍了过来。
那是⼀份海尼森中⼼银⾏的置业贷款申请⽂书。
“我那些书在现在的宿舍快堆不下了……所以，我想差不多也该有个属于⾃⼰的房⼦了……根 据波利斯提供的情报，达贡星的⼟地升值前景不错……还贷期限是三⼗年，⻓了些，但这样每 个⽉的还款压⼒也不是很⼤……我咨询过律师，继承、流转之类的条件也都附加进去了，反正 联合政府的继承法和税法基本是从旧同盟时代抄来的……嗯，你怎么看？”
先寇布⼀边听着枕边⼈磕磕绊绊的解释，⼀边将这份贷款合同翻到最后⼀⻚：申请⼈⼀项有两 个签名栏，其中之⼀已经签上了⼀个名字，⽽另⼀处空⽩，先寇布知道这是留给他的。
这是⼀份为期三⼗年的契约，⼀旦签妥，接下来⽆论他们是好是⽍，艰难安乐,贫贱富贵,疾病 健康，都必须要履⾏。
前帝国流亡者捏着⼀纸合约⽤⼒到指关节发⽩，他抬眼望着舱房的天花板，在⼼中认真盘算， 它是否⽐两枚指环的约束⼒量更强更持久。
但他很快⼜发现了⼀些不对头的地⽅，于是从头到尾将杨的贷款计划⼜通读了⼀遍。
“除了住房，还有⼀艘星际穿梭游艇，以及附带码头？我就知道，⼜不是修碉堡，以达贡⽬前 的地价和你我的经济能⼒，普通⺠宅怎么可能要三⼗年才能还清！”
“呃……你看，去伊谢尔伦和艾尔·法⻄尔⾛亲访友也好，去海尼森扫墓也好，有条⾃⼰的船终 归更⽅便些，毕竟总不好⽩⽤波利斯的顺⻛船，⽽定期航班价格⼜贵……再说有这样的游艇， 如果偶尔想要出去度假什么的，也很⽅便……”杨越说⾆头打结就越严重。他⼲脆俯卧在枕 上，将头埋在⼿臂之间，只从缝隙⾥露出两只⿊眼睛，暗中打量着先寇布的表情，⼜问，“你 觉得怎么样？”
⽐起杨的忐忑，先寇布表现出的态度就显得过分⼀本正经：“阁下想好船的名字了吗？”
杨⼼头陡然⼀松：“叫‘⻳万年’号如何？”
“除了活得久之外，您还有别的什么期待吗？”
“活下去就最重要了。这样才能喝到好喝的红茶，读完有趣的书，陪着⾄亲⾄爱，越久越好。”
“Engelchen。”从先寇布嘴⾥忽然冒出⼀句帝国语名词。
这个字眼对杨来说稍有些冷僻，他不得不请前帝国⼈复述⼀遍。
“Engelchen，在我那个⺟语中，⽤这个词称呼⾄亲⾄爱的⼈。”
“前缀是天使的意思吧？”
“那不是重点。”先寇布轻咳了⼀声，笑道，“确定要还三⼗年?我⽐阁下年⻓三岁，是会提前 退休的。”
“那你可算错了，校⻓可以卸任，教授的教职却是终身制的。”杨从枕头上抬起头，想了想⼜ 说，“如果我每周少喝这么多的酒，那么靠节省下来的钱或许还可以提前⼀两年还清。”
他边说边⽤⻝指和拇指⽐了个⼤概⾼度给先寇布看，起先是四分之三个酒杯那么⾼，紧接着⼜ ⼼虚地将⼿指上抬，撑⾼到整个酒杯。
先寇布没说话，只是聚精会神地研读起这份契约。
杨再次将脸埋回到枕头⾥，闷声闷⽓地开⼝：“我问过律师，还有⼀种⽅法可以少还钱。国家 对已婚公⺠⾸次置产置业提供契税减免，利息上也有优惠——”
他迟迟没听到先寇布的回答，却听⻅⾃⼰⾎液流动的声⾳、吞咽⼝⽔的声⾳和⼼脏跳动的声 ⾳，⻬⻬轰击着⽿膜。
好吧，还有个杀⼿锏。杨毅然抬起头，⼀双⿊眸直望进身侧之⼈褐⾊的眼睛。
对视的两⼈⼏乎同时开⼝。
“你不⽤改姓。”说这句话的⼈⿊发⿊眼。
“你觉得咱们还来得及去租布鲁姆哈特退掉的礼堂吗？”说这句的⼈有着⾼⾼的个⼦和尖下巴。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