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婚礼与⼀个葬礼 07

回到⽐克古家故居时，细⾬刚刚停歇，⽽天⾊已近⻩昏。
屋⼦的主⼈已经离世，只剩下少数物品留待分给众⼈做纪念。⽐克古元帅⽣前留下的书信、⼿ 稿和剪贴簿都被⽼妻妥善保存下来，葬礼前，杨已经同丧主邱夫⼈约好，会将这⼏箱⼦带回达 贡军事学校。其他⼈则挑了些照⽚、书籍或徽章之类的⼩玩意⼉。
最难处理的其实是⼀样不动产。或许是顾及到⽐克古元帅的功业，在他身后，这处官舍⽆⼈收 回，仍容许他的未亡⼈于此居住，只是⽐克古夫⼈要⾃⼰承担物业和维修费⽤。这四年中，⽐ 克古夫⼈的个⼈起居⻓期仰赖娘家的远亲⼩辈——⼀对年轻夫妇照顾。他们租住在隔两条街的 公寓，偶尔也会留宿在⽐克古家。虽然有夫⼈的遗嘱，但现在这两个⽼实的年轻⼈不确定⾃⼰ 是否拥有这栋宅⼦的继承权，它会不会被上交回去。
在场众⼈纵有卡介伦这样精于庶务的⾼级官员，但论及身份，⼀个个都已经不再是海尼森⼈。 ⽽席特列虽然户籍没动，但在现在的海尼森，他⽆多少⼒量和⼈脉，对此项财产纠纷也是爱莫 能助。
最后居然是杨抛出了个点⼦：“为什么不找专业⼈⼠问问看？我知道⼀个好⼼的家庭律师，也 挺能⼲，⽽且收费不贵。”
“你什么时候认识了个家庭律师？”
先寇布状似⽆意插进的⼀句话，令杨变得吞吞吐吐：“呃……还挺久的了，说来话⻓……”
这其中定有问题，先寇布⼼想，现在倒是不着急问，总有让他慢慢讲出来的时候。
就在这时，⼏个⼈听到邱夫⼈招呼他们过去，原来有留下来帮忙的妇⼥们在地下室⾥清点出了 ⼗⼏瓶烈酒，想来是⽐克古元帅留下的私藏。
于是这栋房⼦⾥的⼈们预备⽤⻝物和烈酒为逝者做最后⼀次追悼，从天⿊开始，在午夜前结 束。
⼥⼠们迅速地将厨房⾥剩下的⻝材变成菜肴，然后霸占了起居室，并强⾏为⾃⼰留下半数陈 酿。
对这些娘⼦军，前同盟的名将们⽆⼈敢撄其锋。他们端着餐盘，拎着酒瓶，乖乖退⼊露天的花 园。这些曾经的同盟军⼈基本是同盟军事校出身，同席特列份数师⽣，于是接下来的饮酒时间 其实变成了军官学校的师⽣联谊。
⽽军事专科毕业的先寇布，倒成了唯⼀的另类。但这头⿊⽺倒也表现出⼗分安闲的态度，主动 揽下了“保证头脑清明，将众⼈安全送回旅馆”的重担。
卡介伦对此善举再三道谢。因为以往同学弟们在外聚餐，都是他被迫扮演这个⻆⾊。但不懂感 恩的学弟之⼀已经嚷嚷开了：
“那是因为有⼈带着酒⽓回去被太太念叨。我就是不想放弃随便喝酒的权⼒，才不结婚的。” 亚典波罗⼀边说，⼀边为卡介伦的杯⼦⾥倒满威⼠忌。
先寇布但笑不语，他坐在⼀边，饶有兴致地听亚典波罗开始讲述已经记不清讲过多少次的同⼀ 位好⼼学⻓的初次邂逅，⽽后⼜将⼀切惹他讨厌的教师声讨了⼀边，其中德森的名字被念叨的 次数最多。
⽽史路抱怨的主题，依旧是⾃⼰奇怪的姓⽒在军校⽣涯中惹来怎样的麻烦。
“所有的教官，⽆⼀例外，都喜欢点我的名字，没什么特殊原因，就是想看课上⼤家笑成⼀ 团！搞得我⼀堂课都不能逃”。
史路说着说着，眼眶⼜有些潮湿，不知道是想起学⽣时代的种种委屈，还是帮助他摆脱那种委 屈的⽐克古。
今晚，杨并没有去讲战史系裁撤与“不良书籍同好会”的故事——这些往事正是杨⼀辈⼦在席特 列⾯前直不起腰板的根源。为了今天的葬礼，他难得将⿊发梳整⻬⼀次，但在现在发型已经有 些散掉了，⽽后杨将头发搔得更乱了些，他吞吞吐吐地问席特列，过阵⼦有没有空去达贡军事 学校转转，顺便开⼀堂讲座课之类的。这种有些忸怩⼜有些雀跃的样⼦，被先寇布看去，只觉 得他就像⼀个考了好成绩后邀请忙于⼯作的⽗亲去参加家⻓会的孩⼦。
啊，校⻓的校⻓要来视察，这可够逗的。先寇布⼼想。
酒过三巡后，席特列终于答应本⽉下旬造访达贡军事学校，也没有拒绝杨提出的报销差旅并提 供⻝宿的福利。杨⼀张⾯孔涨得通红，半是喜悦半为酒精。他⼀双醉眼忽然瞄到先寇布⼿⾥正 端着半杯酒浅酌。⽽在他真正开⼝前，⾼个⼦的情⼈已经凭借这些年的默契抢先回答了 他：“只是⼀杯⽽已，不会这么容易就头脑不清的。我只是想起来，等下若是只有我身上⼀点 酒味没有，岂不是要被⼥⼠们派遣去洗盘⼦？”
在座⼏⼈⽆不捧腹，其中，亚典波罗在⼤笑的同时还为先寇布斟满酒杯。
他们⼏个很快就将⽐克古的遗赠喝得精光。但屋⼦⾥⼥⼠们的集会似乎还没结束，尽管打着缅 怀⽐克古夫妇的旗帜，却都攀⽐着⼀边喝酒⼀边尽情数落⾃家“那个死⻤”。以邱夫⼈为⾸的⼏ 位⼥性都是前同盟军⼈的家属，⼤部分配偶已经身故，只个别⼈丈夫尚健在。
于是前同盟军的男性军官们怀着敬意与内疚⼼，将餐盘叠放在⽐克古家后⻔⻔⼝，然后便⼀个 个蹑着脚从洗盘⼦这项⼯作前逃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