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典波罗赶在午休结束的尾巴独自回了办公室,手里还拖着课长先生的行李箱。
“课长一回公司就直接去开会了,只好先把我打发回来啦。”雀斑男孩如是说着,话语虽然说给同事们听,眼睛却不怀好意地乜向窝在工位里玩手机的先寇布。Alpha闻言头也未抬,不知是因为漠不关心还是压根就沉迷于刷手机没有听到。亚典波罗讨了个没趣儿,倒一时不知该怎么向先寇布开口打听八卦了。
实则关于杨威利的行踪压根不需要外人告知,课长先生发来的LINE讯息比亚典波罗的脚程更快,早已到达他伴侣的手机中。以先寇布一贯的个性而言,倒很乐意陪亚典波罗半真半假地胡扯几句,只是事关他上司的名誉,总要比往常更加慎重些。
待到杨威利回到贸易课时已是下午,时间比先寇布预计得要早了那么一点。准备送进课长室的文件已经在手边放了多时,他目送着黑发Omega回到办公室,隔了二十分钟的时间差带着文件去敲响了那间玻璃屋的门。
杨威利尚还睡眼惺忪,额前支棱的黑色碎发昭示着这人直到被敲门声惊醒之前都伏在桌上小憩。先寇布亦不着急与他说话,就只是双手撑着办公桌沿气定神闲地等待杨威利彻底清醒。
满脸困倦的Omega揉了一会儿眼睛才迟钝地意识到是谁进入了他的办公室,然后在Alpha盈满笑意的视线下倏然睁大了双眸。时间距离两人那段关于“潜入办公室做坏事”的过激对话才过去不到二十四小时,如今先寇布突然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了杨威利的眼前,就在这间办公室中。
“你有什么事吗,先寇布?”杨威利下意识捏向手边的马克杯,打算用喝水来掩饰自己的紧张。然而轻飘飘的杯子握在手里,做上司的才想起自己刚回来不久根本没来得及倒上一杯水喝,手里捧着个空杯反倒直接把心底那点忐忑给卖了个一干二净。
先寇布但笑不语,耐心等待着杨威利四处乱飘的视线落在自己手里拿着的那个文件夹上。黑发Omega的表情看上去仿佛是松了一口气,因为确定先寇布的到来是因为公事而非别的什么。但恶劣的Alpha偏不肯轻易如对方所愿,他伸手把那个文件夹推到杨威利眼前,只用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上司的心脏再次狂跳着提到嗓子眼。
“您看,要想名正言顺地潜入您的办公室,我总得找个合理的借口不是吗?”
他说这话时甚至还意味深长地抬手松了松领带,然后看着杨威利蓦然因为这句话颤抖着滑动了一下喉结。先寇布笑着伸出手,而杨威利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闪避身体,但Alpha手指所及之处仅仅到达了他手里的那个水杯,再也没有逾距分毫。
“怎么,您不是想喝水吗?”
先寇布从杨威利手中拿过那个水杯,扬起嘴角故作无辜地歪头笑出声音,他明知杨威利为何警惕得如临大敌,却难以克制自己对这个Omega使坏。天知道先寇布从记事时起就已不屑于用欺负的方式引人注意,但男人大概就是会在某些特别的时刻突然变得异常幼稚。
饮水机就设置在办公桌的对面,等到先寇布体贴地替人接好一杯水折返回桌边时,杨威利已经恢复了冷静。他的上司到底没那么容易任人摆布,只消片刻就反应过来这种种暧昧的暗示全都来自于Alpha的恶趣味,于是整个人放松地靠回椅背里,像是打算好整以暇地端看先寇布还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昨天睡前忘了说,我很想你。我只是打算来告诉你这个的。”这次是实话,尽管先寇布并没指望对方会信去几分。但杨威利却因此怔忪,良久才眨着眼睛困惑地出声:
“……就这样?”
“不然呢,”先寇布不由得再次坏笑起来:“您在期待些什么呢?”
Alpha话中揶揄的味道太过浓厚,让好不容易拾回从容表象的Omega再次口舌磕绊。“呃、不……我不是指那个。”杨威利用一个含糊的指代跳过了有关昨晚配菜内容的部分:“就是……我以为起码能得到一个吻呢。”
“当然,这个我也没有忘记。”这提议倒正中先寇布下怀,事实上从他用余光捕捉到杨威利进入办公室的身影起,心底就一直酝酿着这件事。
大胆的下属绕过办公桌,修长的手臂把他的上司围困在座椅里,就这么欺身低下头去。温热的呼吸彼此交融,黑发的Omega柔顺地阖落眼睫等待着小别后的亲昵,他的Alpha自然义不容辞,微弯的唇弓已经准备好赠予对方一个缠绵悱恻的深吻——
“咚、咚、咚。”三声敲门后传来的是亚典波罗声音:“课长,我能进来吗?”
先寇布首次发觉原来杨威利这四体不勤的体质居然也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他被惊慌失措的Omega一把推开时倒退两步险些撞在身后的墙上。贸易课里不算特别阶级严明,课长先生又总在下午睡觉,社员们通常象征性地敲过门就算自动获得入室许可,没准还要在事务紧急时负责把杨威利叫醒。
故而亚典波罗推门而入时见到的就是杨威利与先寇布隔着八丈远尴尬互瞪的诡异场面,这比撞见什么刺激的幽会现场更令人瞠目结舌。亚典波罗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倒还聪明地记得先顺手把门关了个严实,他敏锐地意识到不管眼下的场面因何而起,杨威利都不会希望被更多人知道。而倘若自己不帮忙保密,没准今天下班就会被先寇布给灭口了。
“那份文件还是有点要紧的,您最好早点看。”最后还是三人中最年长的一个先镇定下来,先寇布面不改色地对杨威利朝桌面上那份文件抬抬下颌,然后绕过亚典波罗迅速离开现场,还周到地轻声带上了门。
“所以你们这是……”亚典波罗指着门口疑惑地抬起眉梢:“……吵架吗?”
“你有什么事吗?”杨威利没有接他的话,飞快地转移了话题。他吃定亚典波罗不会在工作场合跟他纠缠私事,哪怕不自然的逃避只会加深误会,也只能硬着头皮这样做了:“……是不是出差的述职报告有什么问题?”
“对,是有一些细节……”亚典波罗便乖乖踏上课长给的台阶,把注意力放到工作上来,不再追问。
这事以后再搞清楚也不迟。雀斑男孩这么想着。
反正同事间朝夕相处,无论这两人之间有什么秘密,应该也隐藏不了多久的。
本该水到渠成的亲吻没能达成,倒让原本打算顺其自然的Alpha开始口舌焦渴。
先寇布并没有真的预测过那个吻会发生在什么时机,反正他总有能耐让独处的气氛随时变得适合交换一个吻。可他没料到在兴致正浓时被人打断竟会如此扫兴——不,那比扫兴还要更加不爽,简直算得上郁闷了。
整个下午杨威利都没有再从办公室里出来,倒是亚典波罗出入过课长室几次,看起来是在为这次出差的收尾工作头疼。没有随上司出门自然也有好处,起码在这种时候不必为了写一份报告绞尽脑汁了。
自打先寇布离开他的办公室后,杨威利一直都在专心写他的述职报告,中间时不时跟亚典波罗核对细节,半是为了赶紧把这次工作妥当收尾,半是刻意想办法忙碌起来,不让自己分神去惦记刚才被打断的事。
等他从繁复的文书报告中抬头时,已经超过打卡时间十分钟,外面的办公室中零星剩下几个人,但先寇布不在其中。杨威利如今已经知道该去哪里找他,打了卡便直接乘电梯下楼绕到办公楼后面去,那儿是这栋楼内烟枪白领们约定俗成的吸烟区,这个时间通常已经没什么人。
除了会在这里等他下班的先寇布。
大楼后侧的路灯已经坏了许久,只能在黑夜中提供一丝聊胜于无的微弱光亮。高耸的写字楼将外侧扰攘的马路与这块僻静空间割裂成两个世界,杨威利甚至能听清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楼巷间,若不是此时才入夜不久,简直有点令人汗毛倒竖。
先寇布果然在路灯下抽烟。其实昏暗的光线并不足以让杨威利看清对方的脸,只是这三个多月的形影不离让他开始对有关这个Alpha的所有细节熟稔于心。他轻轻叫了一声“先寇布”,然后对方扭头望来。悬停在黑夜中忽明忽灭的烟火持续地燃烧了片晌,是先寇布一鼓作气地把那根烟抽进肺里消耗殆尽,但Alpha并没有如往常那般迎上来,而是招了招手,要杨威利过去。
于是Omega拖着出差带回来的行李箱一路小跑,那动作实在算不上迅捷灵巧,甚至让人疑心只要地面上稍有阻碍,这人定会一脚绊上去当场摔倒。先寇布顺手把烟头按灭在身边的垃圾桶上,不等杨威利站定便伸手去捞对方的腰,反倒惊得Omega一个踉跄,结结实实撞上Alpha的胸膛。
“先寇布?你怎么……唔。”
杨威利的话没能说完,嘴巴毫无征兆被Alpha温暖的双唇贴附而上,口腔内挤入一条狡猾而缱绻的舌,将他不设防的味蕾染上尼古丁的微苦。杨威利不怎么喜欢烟,却在这个时刻极其贪婪着先寇布给予他的一切:勒在腰身上强有力的臂弯,喷洒在脸颊上温热的呼吸,以及这个还残留着烟味儿的、缠绵的吻。
原本拖在杨威利手中的行李箱不知何时倒落在地上,而箱子的主人正用双手紧紧勾着伴侣的脖颈,试图回应给对方一个同等力度的拥抱。Omega意识到自从下午被打断以来,他们两人恐怕都在无法控制地惦念着这个吻,即使这里不算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但此刻谁也没有余裕顾忌了。
Alpha似乎真的打算在此处履行诺言,用一个长吻毫不留情地把杨威利亲到腿软。睡前那些轻促的晚安吻并未给Omega的吻技带来多少提升,杨威利踮起的脚尖很快就在疲劳与缺氧中脱力,接着整个人被先寇布紧抱着推挤在路灯上不知餍足地掠夺呼吸。
黑发Omega的颈后枕着Alpha适时垫在那里的手背,当他的手指陷入先寇布微蜷的发丝间煽情地轻揉,后颈便能感觉到身后那只手猛然握紧灯柱时凸起的骨节。那轻微的硌痛隐密地取悦着杨威利的私心,连同下午那场尴尬的插曲也都在脑海中变得色调明快,只差首抒情的爵士乐将这诸多情节烘托成一部渐入佳境的恋爱喜剧。
——而他们甚至并没有在恋爱,真是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先寇布问他,气声中揉进笑音,声线带着长时间缺氧后的嘶哑。杨威利愣愣眨眼,注意力仍停留在Alpha唇边牵连而出又转瞬断裂的晶莹水线,他还没来得及为此赧然,突然发觉自己在被先寇布吻得恍惚时将那句话说了出来。
“你刚才说‘真是难以置信’,是指什么?”先寇布又温声追问了一遍,顺便屈指在杨威利唇角揩过,于是Omega知道,对方借着黯淡的灯光与他看到了一样的画面。
“真是难以置信……我比出差之前更想做了。”杨威利小声咕哝。他不想再用更多谎言来填补这段关系了,那么就用另一个实话来避重就轻一下,应当不算是说谎。
“是吗?我觉得应该不是指这个。”但先寇布拆穿了他,好在语气里并无责备,像是愿意包容Omega拥有一点属于自己的小秘密。Alpha退开身去替杨威利拎起了倒在一旁的行李箱,然后转过头用空余的那只手握住了杨威利的,倏然一笑:
“……不过你现在给出的答案,我也很喜欢。”
那笑容似乎昭示着某个恶作剧的前兆,出现在Alpha俊朗无俦的面孔上时简直令人目眩神迷。杨威利耳边响起风声,他被先寇布拉着手狂奔起来,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挤占了大脑所能感知到的一切声响。两年前的那次公司年会,这个Alpha亦是带着这样的笑容同他说着“那么属下就带您逃走吧”,然后握着他的手飞奔于酒店的长廊中。那时他们不小心撞到一个侍者,对方没好气地骂他们“赶着去偷情吗”,先寇布忍不住大笑起来,杨威利则一边局促地道歉一边结巴着试图解释他们并不是那种关系。
杨威利的住所离公司其实很近,步行不到十分钟的距离,但Omega只跑了三分之二的路程就快要瘫倒在路边。“本来我是觉得一分钟也不想再等了的,”先寇布居然还无情地嘲笑了他:“早知道你的体力居然差到这个地步,我应该直接拦一辆出租车把你运回家去。”
“哈、咳……你最好不要用Alpha的体力衡量所有人,再说我就算在Omega里也是垫底的那一波……”杨威利毫无羞耻心地承认了自己体能方面的废柴,刚才的深吻没能让他丧失行动力,如今却得靠先寇布拖着才能继续移动了。好在Alpha自觉承担了把杨威利弄回家的责任,他一直这么握着Omega的手,没有松开。
至于是否会被同事目击,又或是否会在途中碰见熟人——没有人愿意在此刻提出这样的顾虑来扫兴。再说风险越大,秘密的果实尝起来就越甜美。
他们就这么牵着手回家,杨威利一进门就丢下外套钻进浴室里,说劳累了好几天必须要先舒服地泡个热水澡。先寇布无奈地想着杨威利果然没理解那句“一分钟也不想再等”究竟是在暗示什么,但还是由着Omega先去洗澡,自己则仰躺进沙发里暂且休息。
亏这人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更想做了”呢。
先寇布半心半意地腹诽,嘴角却不由自主地上扬。这一天过得兵荒马乱,任挑一件事都已经算是出格:在公司里接吻未遂,便干脆躲在大楼后面乱来,最后还像感情用事的青少年一样不计后果地牵手狂奔,怎么想都—— 太像在谈恋爱了。
先寇布猛然坐起身来,好像顷刻间感应到了杨威利耻于同他坦白的那个“难以置信”究竟是指什么。
他是天生就被上帝赋予了极优越性吸引力的Alpha,放浪形骸的源头则是自从踏入成人世界那天起,跟每个约会过的Omega都能跳过所有繁琐步骤直接冲上本垒。那是多么令旁人艳羡的魅力,但时至今日先寇布才意识到自己并非没有付出代价:他似乎被剥夺了世上最平凡的恋慕之心,因此竟然无法从过去的经验中挑出一份样本来参考,自己对这个黑发Omega究竟抱持什么样的感情。
但Alpha并不打算将时间浪费在这些难以想通的微末心思上,反正他跟杨威利还要相处那么久,时间总会帮他们解决一切。
先寇布无声笑起来,起身迈向水声未歇的浴室,心情正空前愉悦。
既然今天都已经如此出格,那么再乱来一点也未尝不可。
反正有些事就是…不破不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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